一开始的时候,谁也不会特别注意她。武田怜香(Yanagi Karen,柳かれん,柳可怜)就是那种你走进办公室,如果眼神没有特别刻意扫过去,根本不会停留的人。她身材偏胖,不爱打扮,发型总是简单地扎个丸子头,穿的衣服不是深蓝就是灰黑,连鞋子都是功能取向的平底鞋。她在办公室做文书处理,效率其实很高,但在这个公司里,“好看”好像才是比“能干”更重要的硬通货。
一开始对她的非议是悄悄的,私底下的。女同事在茶水间说她吃便当的时候咀嚼声太大,男同事则用开玩笑的语气问她是不是又点了“双倍起司猪排饭”。她笑着应付过去,但心里一刀一刀地割。她不是不在意,只是还没到彻底崩溃的临界点。
但办公室那次“健康挑战”计划,把一切都推到了风口浪尖。公司发起一个全员参与的“30天健康塑形挑战”,大家要上交体重、每天打卡锻炼,谁在一个月内减重最多就可以获得半天的额外带薪假。武田怜香起初不想参加,可同事们的目光像是刀子在逼她,一些人甚至在她面前故意大声讨论谁最需要减肥。她咬咬牙,交了报名表。
然后,她开始疯狂地控制饮食。三明治换成了水煮蛋,便当换成了低糖高纤代餐粉,她甚至偷偷把晚饭也戒了。同事们表面称赞她“有毅力”,但武田怜香知道他们不过是看热闹——一个胖女人要减肥,就像是某种办公室里的娱乐节目。而她自己也开始上瘾了。看着体重一点点下降,她兴奋得晚上都睡不好觉。
可身体不讲情面。她在某个下雨天晕倒在办公室厕所,被同事发现的时候她脸色苍白、嘴唇发紫。医生说她营养不良,严重脱水,建议她立刻停止所有节食行为。她刚出院那几天,公司的微信群里表面上是关心的慰问,其实更像是观察一只失败了的减肥实验品。
就是那个时候,她开始质疑: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减肥?为了变得更健康吗?可她感觉比任何时候都糟;为了获得赞赏吗?但那从来都不是发自真心的;还是说,她不过是在用别人的眼光来衡量自己的价值?
她的生活在这之后开始发生些微妙的变化。她买了一本旧书,是关于“身体正念”的,封面皱巴巴的,但里面的内容却像是一道光。那里面说,身体不是工具,不是展示品,也不是别人的谈资,它首先是“自己赖以生存的根本”,应该被接纳,而不是改造。她第一次在镜子前面站了五分钟,没有皱眉头,没有叹气,只是看着自己的脸、自己的腰、自己的手臂。
当然她没有一夜之间就脱胎换骨,现实不是童话。办公室的氛围没变,闲言碎语仍旧存在。有人开始质疑她是不是“放弃自己了”。武田怜香不再解释。她开始做自己喜欢的事。她下班后去报名了插花课,开始穿颜色亮一些的衣服,哪怕有时会显胖,但她喜欢那个颜色带来的情绪。她开始做饭,不再只吃代餐,而是认真地研究一份蔬菜炖牛肉怎么能更香。她也重拾了一项很久没碰的兴趣——画画。
就在某天的午休时间,她一边吃便当,一边在画本上画了一幅插画,是一只猫,胖乎乎的,躺在阳光里,笑得很放松。旁边路过的新人看了一眼,说了句:“哇,好有生命力啊。”她突然笑了,这笑不是为了应付谁,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。
后来,那幅画成了她人生转折的起点。公司年底举办员工才艺展,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报了名,交上了那幅画,还有几张她画的“胖猫系列”。才艺展那天,她穿了件黄色的连衣裙,那颜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会发光。画展那边挤满了人,没人在乎她的身材,他们只在看那些画,是不是可爱,是不是治愈,是不是能带给人一点温暖。
展览结束后,有个部门的经理找上她,说自己认识一家小出版社,正在寻找能画插画的小作者,问她有没有兴趣尝试做个绘本项目。那一刻,她心里那个总是被羞辱和否定的小女孩,好像终于有了一个拥抱。
电影的最后一幕,是她一个人坐在地铁上,窗外灯光闪过,她靠在车窗上看着倒影。她的脸不完美,肉肉的,眼角还有点倦意,可她看起来非常平静。她没有瘦下来,也没有“变美”,但她的世界已经换了一副样子。她不再是办公室里那个“应该减肥”的人,而是一个有爱好、有坚持、有温度的武田怜香。
她终于明白,有些人会喜欢你是因为你是谁,不是你长什么样。也许整个世界都还在审判胖瘦,但她已经从那个战场里走出来了。她不再是为了赢得别人而活,她是为了自己。你说这是不是某种意义上的胜利?我觉得是。
后来她辞职了。
不是一时冲动,也不是被逼无奈,而是某个清晨她照镜子刷牙的时候,突然意识到——她其实早就不属于那个地方了。她从前总以为自己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来维系生活的“体面”,可现在她明白,真正的体面,是在你走进一间屋子的时候,不需要收起自己的一部分来换取别人的认可。那种日复一日的压抑,才是真正把人磨钝的刀。
离职那天,她没有大张旗鼓地告别,也没发长文,只是在自己的桌上留了一封小卡片,写着:“谢谢各位的共事时光,愿你们都能找到自己的舒适体温。”她背着包走出办公室的瞬间,没有眷恋,没有遗憾,只有一种轻飘飘的、像棉花糖一样的自由感。
离职后她去做了那个绘本项目。出版社的编辑是个安静的中年女人,她看完武田怜香的“胖猫系列”之后只说了一句话:“你的画有生活的温度。”于是她开始画一只猫的故事,那只猫叫“白团子”,是一只每天都在思考“我是谁”、“我喜欢什么”的猫。画着画着,她好像也在一页一页地,重新认识自己。
她租了个小工作室,窗子很大,阳光洒在地板上能看到细细的灰尘飞舞。她养了一盆多肉,没几天就被她浇死了,然后她换成了仙人掌。她学会接受自己的不完美,就像接受仙人掌的刺,也像接受那些曾经刺伤她的词语。
她也会发胖,有时候忙起来没注意饮食,体重又上来了。但她不再为此焦虑,而是问自己一句:“你现在的生活让你快乐吗?”如果答案是肯定的,那就继续前进。如果答案是否定的,那就停下来,看看是不是该做点改变——不是为了瘦,不是为了美,是为了“更像自己”。
有一次她在便利商店遇见了原公司的一位前同事,对方一脸惊讶地说:“你变了,好像整个人都不一样了。”她笑了笑,说:“是啊,我也觉得。”她没说更多,但她知道,那种“不一样”,不是外形上的,而是内心里那个柔软却坚定的部分,终于从缝隙中长出来了,像植物一样,慢慢地,朝着光亮,开出了花。
武田怜香(Yanagi Karen,柳かれん,柳可怜)的绘本后来出了第二本、第三本,虽然没大红大紫,但有稳定的读者。她偶尔收到陌生人写来的信,说看了“白团子”的故事之后,开始学着放过自己。每当这个时候,她都会笑着想,那只胖猫,或许就是很多人的影子,也包括曾经的她自己。
这世上的确有一种伤,叫做“你本来没问题,但世界告诉你你有”。可武田怜香用一段很长的旅程,学会了把这种伤口缝合,用画笔、用生活、用自我和解。她不再和自己的身体作战,而是牵着它的手,一起走。
而那正是她想要的——不是瘦下来的胜利,不是他人认可的奖牌,而是终于做回自己时,内心泛起的那一丝温热。不是灼热的火焰,是炉子里恰好烧着的炭火,够暖,够长,能过冬。
你看,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,也可以,悄悄地,把自己的人生过出光来。